相士的社会地位随着各时代对相术的厚爱薄待而有所不同。唐宋是相术的迷狂时代,一般相士设肆街头,常常“其门如市”,相士的收入亦颇可观。据《帙贵耳录》载:“临客中瓦在御街中,士大夫必游之地,天下术士皆聚焉。凡挟术者易得厚获而来。”因此,这时的相士经济收入不薄,过着较优裕的生活。如果相术不为时人所好,相士的生活水准自然一落千丈。
据《金史·宗望传)记载,大定十二年(1172年)之诏“自今宗室宗女有属籍者,及官三品者,除占问嫁娶、修造、葬事,不得推算相命。违者徒三年,重者从重一。不过,像金代这样的做法在整个相术史上是极少见的。一般来说,相士的经济地位颇有令人羡慕之处,他们不过是动动口舌,像煞一个通古知今的预测家,然看算一命,少则百十钱,多则数金,也可用布帛之类实物充资。
诚如皮日休所谈到的“自称精于子卿、唐举之术,取其金,则易于反掌耳”。不少人因此暴发为巨富之人。那些声誉较著的相士,也就十分地讲究“行头”,“皆具衣冠”,服饰华美,陈设精致,接人待物,温文尔雅,不亢不卑,举止得体,一副绅士派头,绝没有落魄文人那种穷酸气。但绝大多数命运不好的相士自然就没有这么神气了。这类相士四处游荡,摇舌鼓腮,却没有固定的收入,以致蓬头垢面,衣着破烂,粗鄙不堪。这种江湖骗子式的相士自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可言。
在政治上,相术较精、际遇较好的相士自然又是另一种景象。他们利用统治阶层对相术的偏好,广泛地与上层社会交往,在社会上博取了相当的名誉、地位,形成了社会上、政治上一种特殊的阶层——白衣卿相。他们往往成为各级统治者的人事顾问,通过看相手段,为官吏的升迁黜退出谋献策。如汉代太守法雄的儿子精于相术,于是特召诣京,帮助朝廷举荐人才,名臣胡广就是由于他的举荐而被提拔的。袁天纲这位大师也到京师当了唐太宗的顾问,他的相术是名闻朝野的,又极会奉承,“伺气色言语而行之”,所以甚得太宗欢心。
经他的形貌之说,提拔了不少官员。元朝对命相之士更为重视,把他们看成是一支重要的参谋力量。据《马可·波罗游记》记载,元人中“约有五千名星占学家和占卜家,他们的衣食由皇帝供给”。元太祖是极好相术的,他当了皇帝后,又怎能忘记那位曾预言他有“天子之相”的相士呢?明太祖不仅自己请术士刘基为他看相,还向他请教杨宪的命相,看是否能当宰相,相师袁忠彻可以随自己的喜好在成祖面前中伤诬陷朝臣,可见患彻在朝廷中的地位和作用了。这样一来,相士的一番鼓捣,往往可以左右和影响国家的政治、军机大事及至个人的荣辱迁谪。
相士一旦出了名,不仅利禄不尽,还可名垂青史,如史书中多把当朝著名相师收入列传中,使后人可一睹他们的风采。有的因此还封侯拜相,受到重用,宠命优渥。如汉初的著名相师、河内老妪许负就被汉高祖封为“鸣雌亭侯”。这类相士获得统治阶级的厚爱器重,自然是受宠不惊,过着优雅舒适的生活。一般官吏百姓对他们更是敬畏有加,岂敢稍有得罪?因为自己的小命、前程很可能就挂在相师爷的口上,怎不巴结讨好?但凭相师爷金口良言,没官的自然当官、官小的又更上一层接。当个相师爷,好不自在。一般官员为了仕途上避凶就吉,往往找—个相士作政治上的帮手,这种相士差不多就是一个大管家,有性情非良的,也就阳奉阴违,作威作福,不可一世了。
白衣卿相的这种成就,最大的原因固然是统治阶级的迷信,但与相士的看风使舵、搞政治投机也有很大的关系。相士们知道,靠街头市井设肆看相最多也就混个温饱,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,实现寒窗苦读时的抱负,一定要投身于政治,利用相术这种看家本领在政治上打出一条路子来。相术只谈个人的自然命理,从不藏否时事,与社会政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,相士要直接介入“国事”是不大可能的,唯有与那些管理国事的统治阶层发生联系,才有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。
因此,相士一边云游四方,看相扬名,一边寻找机会,分析时事,看准一些有暴发可能的“潜龙卧虎”之人,通过看相手段,断言他们“贵不可言”的前程,为他们“起事”鼓气。而一旦“起事”成功,这些人自然忘不了相士的“先见之明”,必要提携一番,相士也就径直走上了仕途,大相师袁珙的经历就是如此:朱棣还是燕王时,袁珙就说他“龙行虎步,日角插天,太平天子也”,等到朱棣起兵南下,即位为明成祖,袁珙被召到宫中,被封为“太常寺丞”,一跃而为朝官。
又如隋代的道士焦子顺以相术闻名,隋文帝杨坚未登位时,焦子顺悄悄地对他说,他的面相当为天子,应以自爱为是。杨坚后来轻而易举地灭了才登基一载、年仅9岁的儿皇帝周献帝统治的周朝,取而代之,做了皇帝后,忘不了相士的点拨,便“以子顺为开府”。相士来和、张宾、董子华也在杨坚“龙潜”之时给他看过相,杨坚自然不会厚此薄彼。来和“坐致五品二十余年”,张宾为华州刺史,子华为上仪同。真是弹冠相庆,皆大欢喜。
如果看中的人并无“天子之相”,只要预言他日后能高升,到时候他自然也会提拔一下给自己看过相的人。唐广德年间的相士孙生,为当万年尉的小官崔涣看相,断言他将来为杭州刺史,并说了些“后当相忆”、“愿不相忘”之类的话,当然是希望沾点光。后来崔涣果然当上了杭州刺史,对孙生感激不尽,专程去回了孙生,这时孙生已死,于是崔涣便将孙生的儿子提拔为“牙将”,并“以粟帛赈恤其家”。这类相士随相客而贵,官吏亦借相士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,可谓各得其所。
相术大师的人格特征
相士的人格特征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:首先,由于相士从小染目诗书,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至深,特别是儒家正统观念成了他们为人处世的规范,这使他们在人格上与一般知识分子大体无异。但由于檑术综合了哲学、医学、逻辑学、社会学、心理学等方面的知识,还需要广泛的社会阅历,一般相士在思维方式、观察问题、分析问题诸方面比一般知识分子具有更锐利的眼光和更全面的态度;随着相术与儒、佛、道的进一步糅合,相士又吸收了佛家因果报应、道家无为无不为的人生观,并把这种人生观渗透到他们的言行举止——看相之中。
相士因为有“异术”,不论是“专职”还是“业余”,都被社会各界认为是一种特殊的行当,享受特殊的待遇,承受特殊的评语,因之形成了相士的特殊的职业心理和职业道德。
基于以上的原因,相士作为一种独特行业的人士,他们把以下几点作为自己的追求:学问要精深,不至于误人误己;人品要忠厚严谨,听、视、育、动要符合礼仪,做到非礼勿视、非礼勿言、非礼勿听、非礼勿动(特别的情况下在征得相客同意时除外);为人要廉洁,见利恩仁,临财不苟得,不以伪言欺人;要尽劝勉之道,以利国家和社会;要治生济贫,不要嫌贫谄富;言语要忠实而忌阿谀,要雅训而忌卑陋,要从容而忌急躁。特别是佛教盛行以后,相士劝人为善成了一种普遍的职业道德。关于这一类的看相故事遍载史籍。《宋稗类钞》就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故事:
“丁晋公本吴人,其孙徙居建安,资产豪盛。子弟中名浞者,少年俊爽,负才气,酷嗜赌博,虽常获胜,然随手荡折于狎游。厥父屡训责之,殊无悛心。父怒,因缚空室,绝其饮馔,饥困频死。家老妪怜之,破壁使之窜。父喜其去,亦不问,但谓其必陨沟壑。浞假贷族党,得旅费径入京师,补试太学预贡籍,熙宁九年,南省奏名。”
“相国寺一相士以技显,其肆如市。提往访之。士日:‘君气色极佳,吾阅人无如君者,当擢巍第。,即大书于壁日:‘今岁状元是丁浞’,浞益自负,而所好固如。昔时同榜有两蜀士,皆多资,亦好博,浞婉转钩致,延之酒楼上,仍令仆携博具立于侧,蜀士见之而笑,遂戏予小阁,始约以万钱为率。戏酣志猛,各不敢中止。累而止之,浞于此技得奇法,是日所赢六百万,为数算取以归邸。
“又两日,复至相士肆。士惊日:‘君今日气色大非前比,魁选岂复望?误我术矣!,涅请其说。士日:‘相人先观天庭,顷黄明泽则吉,今枯燥且黑,得非设心不善,为牟利之举,以负神明哉!’浞涑然,尽以实告,日:然则悉以反之,可乎?,士日:‘既已发心,冥冥知之矣。果能悔过,尚可占甲科,居五人以下也。,浞亟求蜀士,还其所得大半。迨庭策唱名,徐锋首名,浞为第六。”
这个故事很有意思。丁浞不听父教,却尽信相士之言。相士说他该是状元的命相,他不思进取,反而有恃无恐,以至颜色大变,后来听了相士的劝告,才占甲科第六。相士劝人为善,表示了佛教的人生态度。
一部分不屑于官场,或遭受过各种现实生活打击的相士则表现出孤高傲世、超脱尘俗的品格。他们隐迹山林,流连江湖,不慕名利,人世相人,往往直指美丑善恶,不为金钱所动。麻衣道者、陈抟之流就是这类相士的典型代表。
其次,绝大多数相士都是事业失意、生活窘迫的人,这样,在金钱面前,要恪守相术人士所共同奉行的职业准则已是非常艰难,大多数的情况是,为了功名利禄.不惜巧言令色,危言耸听,诈骗钱财,在人格上表现为十分卑琐奸滑,为士人所不齿。